作者 | 沙拉醬

編輯 | 麻吉

2011年，有一部“強制愛”主題的小說一經推出火遍全美，2015年這部小說被搬上大熒幕，靠超大尺度直接在全球出圈。

這部作品就是《五十度灰》。

收割了一波北美觀眾后，《五十度灰》登陸中國，中國讀者大呼，“這不是我高中偷摸看的晉江文學嗎？”

自打那時候，大家就明白了一個道理——霸總這個東西誰都愛看。

回到12年后的今天，中國的網文出海，已經蔚為大觀。《2023中國網絡文學出海趨勢報告》發布，中國網絡文學行業2022年總營收317.8億元，同比增長18.94%；海外營收40.63億元，同比增長39.87%。同期，中國網絡文學作品累計總量達3458.84萬部，同比增長7.93%。中國網文作品的翻譯語種達20多種，涉及東南亞、北美、歐洲和非洲等40多個國家和地區。而在各類網文中，以女性讀者為主要受眾群體的浪漫愛情網文，成為海外讀者的心頭好。

隨著網文出海逐漸成熟，越來越多的翻譯、創作者也想在這中間尋求機會，殊不知“寫網文，賺美元”的背后，也有不少難處……

幾年前，被996大廠生活反復摧殘的夢夢，無意中看到了一篇推文，大意是介紹一群遠程工作的人如何賺著第一世界的工資，而在第三世界生活。這是夢夢第一次聽說一個詞——“數字游民”。

“2021年底，我開始正式思考做數字游民的可能性。當時我是互聯網大廠的一名市場營銷leader，被老板的大餅和上級的PUA困擾得不行。因為平時就很愛寫點東西，心想不如嘗試做個數字游民。”夢夢告訴霞光社。

在朋友的介紹下，夢夢找到了一個專門提供遠程工作的網站。但是投遞了幾個遠程市場策劃類崗位都石沉大海，唯有一個翻譯崗位的招聘者聯系了她。“投遞的時候崗位職責沒有描述清楚，我還以為是外貿公司文件翻譯，結果筆試時給我的翻譯都是一些科幻、玄幻小說的專有名詞和段落，類似‘內力’‘可控聚變裝置’‘暗藏機關’等等。”

這是楚楚第一次接觸網文翻譯這份職業，在通過筆試后，她很快被分派了正式工作。“當時是80-100元千字的價格，兼職翻譯時一天也就翻譯兩三千字，一個月收入四五千元。”

楚楚兼職的公司專門承接各類網文、短劇等影視翻譯，她后來了解到，公司長期合作的優質翻譯時薪更高，一些全職翻譯月薪甚至可達2萬元，但夢夢總是覺得，這份工作難以成為長期飯票。

“一是不確定網文出海的趨勢能延續多久；二是覺得當下各種翻譯軟件盛行，純人工翻譯會被逐漸取代。”實際上，今年夢夢已經發現網文翻譯報價出現大幅下降。“很多招聘方明確說，人工只是負責批量機翻后的核對即可，翻譯千字的報價也從80-100元降低到30元。”

雖然夢夢最終打消了靠翻譯網文為生做數字游民的念頭，但海外網文卻越來越火。

目前，網文出海比較知名的平臺主要有三個——閱文集團旗下的Webnovel、新閱科技旗下的Goodnovel，以及新加坡Stary旗下的Dreame。據了解，三家對作者的激勵機制大同小異，基本全勤獎為200-250美元/月，換算下來平均每天寫1500-1700字就可以得到全勤獎，簽約方式幾乎都是作者自己申請。

“和在國內寫網文一樣，門檻不高，但想做好非常不容易。”新人作家菠蘿總結道，“全勤獎只是基本激勵，大部分全職作家肯定想有更高收入，但是具體收入規則并不非常明確，需要自己摸索。比如我是在Webnovel上簽約的，我的月收入超過200美元時他們會額外獎勵200美元。但是通過我這幾個月的經驗摸索，想要拿到這個錢，寫作字數可能要超過10萬字，收藏超過1000個，這些算法不會完全公開。”

“寫滿30萬字，不算其他分成，最多能拿4000美元。”海外編輯Vivian通過經驗估算道，“以人民幣換算的話，月入破萬在海外網文作家中就是很好的收入了，其實這個情況在國內市場的網文作家中也差不多。”

而只有趕上爆款，才能達到月入數萬的情況。

Vivian認為，目前網文出海確實還算藍海，并且越來越多網文被翻拍成短劇。“如果你的版權被買斷，那可以說是‘一朝得道’了。不過這要求作者對外國讀者的口味有更深刻的理解。“宮廷、狼人、霸總，都是網文出海的熱門題材，不同平臺有不同偏好，這種對文化口味的探索很重要。”

網文出海，各顯神通。

早在2005年，國產網文就開始了出海之路的探索。據公開報道，僅2009年至2013年，越南就翻譯出版了超過800多種中國圖書，其中翻譯自中國網絡文學的有617種。到了2017年，閱文集團旗下的海外閱讀網站WebNovel正式上線，網文出海開始規模性輸出，進入“2.0時代”。

東南亞地區，因其有相當數量的華人，且文化上與中國相近，成為網文出海的首個試驗田。

東南亞的網文讀者以18-30歲的女性為主，在中國就非常火爆的“先婚后愛”“重生穿越”“契約婚姻”等女頻言情題材，在東南亞也備受歡迎。泰國近兩年非常出圈的影視作品，也大多是劇情夸張，甚至有點“狗血”色彩的言情劇。

一位留學東南亞的學生告訴霞光社：“很多國內留學生會把自己喜歡的網文推薦給周圍的同學，我的很多朋友和我口味差不多，尤其對宮廷、校園、都市幾個題材感興趣。”

而當國產網文逐漸進入歐美市場，面對的又是另一種環境。

北美留學生小飛認為，如今歐美紙媒文化仍然相當流行，公交車上經常有人在讀報紙和紙質書，也常能在街上見到實體書店。而歐美圖書市場實際上對外國文學的接受程度很高，即使在路邊很小的私營書店，也會有其他國家作者的譯文，而且那些書不一定是爆款。“我記得上學時買過一部日本作家的英譯小說，講的是一個女生如何面對母親的離世，后來我都沒在任何平臺見過這本書，其實一點名氣都沒有。”

不同于東南亞讀者與中國相近的文學品位，歐美讀者的品位就不太一樣。“‘狼人+’概念是北美非常流行的概念。”Vivian說，“自從《暮光之城》爆火后，北美就涌現了無數以吸血鬼和狼人為背景的小說。任何時候走進一家書店，門面陳列的幾本書里，必定有那么一兩個吸血鬼大戰狼人的劇情。”

不過，Vivian也指出，和傳統紙媒不同，網文讀者更多是進行碎片化閱讀，期待“爽感”和“爆點”的需求實際與國內讀者相似。因此，比起吸血鬼給人比較高貴的刻板印象，狼人似乎就更直接、簡單、粗暴。“現在很火爆的短劇和網文，很多都是套著狼人的外殼，講霸總的故事，所以統稱為‘狼人+’模式。”

而在歐洲市場，受到其自身文化的影響，讀者更喜歡“宮廷+”模式。男頻文的內核就是“屌絲逆襲”“龍王贅婿”，女頻文的內核可以是“爽文女主”或者“穿越穿書”。

雖然在不同的本土文化土壤中，讀者對背景設定和場景構想的需求有所不同，但網文出海滿足的底層需求并沒有變——打發時間、閱讀門檻低、情緒價值拉滿。

而除了東南亞和歐美，隨著AI翻譯功能的不斷完善，例如西班牙、墨西哥等越來越多的小語種國家也成為網文出海的目標市場。

2023年，AI和短劇異常火爆，預計將對網文出海格局產生不小的影響。

短劇出海在2023下半年徹底爆發。每集不到2分鐘的短劇《永遠不要和秘密的億萬富翁繼承人離婚（Never Divorce a Secret Billionaire Heiress）》在ReelShort推出后爆火，并帶動ReelShort的下載量一路狂飆。截至11月11日，ReelShort成功躋身美國、英國、加拿大App Store總榜前三。

在整個影視化鏈條上，短劇和網文屬于上下游關系。采買網文，或采買中文網文然后翻譯，是出海短劇劇本的其中一個重要來源。這波短劇出海的火爆，將牽動更多制作方開始布局出海短劇，帶動相應的網文需求和海外網文作者收入增加，正向刺激整體行業。

短劇的爆發從需求端反哺了網文出海，而AI能力的進步則從技術端提升了網文出海的效率。

隨著GPT繼續狂飆，2023年生成式AI被廣泛普及，不論從創作還是翻譯角度來說，效率都大大提升。

對于生成式AI在創作領域的應用，不同作者抱有不同態度。夢夢認為，一方面AI翻譯技術的進步會壓縮純人工翻譯的收入，但是從整體行業發展角度來看，AI翻譯越成熟，網文出海效率就越高，而受限于小語種翻譯稀缺地區的布局也可以加速展開，總體來看更多還是積極影響。

菠蘿則不太能接受由生成式AI創作的內容。“現在確實有一些編輯在簽約時就已經默許GPT+人工這種寫作模式，我本人也在創作中嘗試過AI續寫。不可否認有時AI寫出來的東西真的很不錯，但個人覺得AI寫作會把我的思路定在一個框架中，從創作角度而言，我個人不喜歡。”但她對AI推動網文出海的積極作用也并沒有否認，“從行業來看，我覺得生成式AI以后可以作為創作者助手，在一些非創造性環節上，比如背景資料收集、重點文件摘取，還有不重要配角起名等等方面，非常高效地幫助作者完成工作。”

數據顯示，目前網絡作家已覆蓋全球100多個國家和地區，其中，美國網絡作家數量居于首位。網絡作家的快速增長，帶動海外網文呈現出百花齊放的原創生態。截至2023年10月，起點國際已上線海外原創作品約61萬部，同比三年前增長280%。

從整個出海趨勢來看，文化出海一定是后于產品出海也難于產品出海。如今，隨著平臺、作者、技術三個至關重要的要素日趨發展成熟，網文出海的新序章正在譜寫……